熬了三年饺子汤，才懂这碗汤里藏着的婚姻冷暖

腊月的风像把钝刀，我裹紧棉袄，把保温桶往怀里又焐了焐。老周的早餐摊还支在社区东门，铁皮棚子被风刮得哐当响，远远就看见他缩着脖子搓手，蓝布围裙上沾着星星点点的面渣——跟三年前我第一次来送饺子时，分毫不差。

"素芬姐！"老周抬头瞧见我，脸上的褶子都乐开了花，"今儿啥馅儿？"

"茴香鲜肉。"我把保温桶往他脚边一放，"趁热吃，多煮了二十个，小航周末回来，给他留着。"

老周掀开盖子，热气腾起来糊了眼镜片："你这手艺，比我家那口子当年还地道。"他咬了个饺子，汤汁溅在围裙上，"对了，社区王阿姨给我介绍了个对象，明儿公园见面。"

我正往煤炉里添碳的手顿住了。煤块"咔"地裂开，火星子溅到手背，我倒抽口凉气："好事啊，人家啥条件？"

"退休教师，老伴走了五年，儿子在上海。"老周低头扒拉饺子，"王阿姨说人实在，不挑。"

我蹲在摊子边剥葱，指甲缝里浸着葱味儿："那挺好，要是处得来......"

"素芬！"隔壁卖菜的张婶喊我，"你家超市进的酱油到货了，我帮你搬？"

我应了声起身，膝盖重重撞在铁皮柱子上，疼得直抽气。老周伸手要扶，我侧了侧身子："没事，老寒腿犯了。"

那晚在超市理货，货架上的酱油瓶映出我泛红的眼尾。三年前老周刚摆摊那会儿，他媳妇走了才半年，小航中考没考上重点，躲在屋里哭了三天。老周蹲在摊子边抽了半宿烟，我端着饺子去，他红着眼圈说："素芬，你这饺子皮儿擀得薄，跟我家那口子手法似的。"

打那以后，我就每天早晨给他送饺子。不是可怜他，是看他凌晨四点爬起来和面，手冻得像根红萝卜；看他给流浪的老张多盛碗粥，说"谁还没个难心事儿"；看他把小航穿旧的校服洗得发白，叠得板板正正收在纸箱里。

可我没想到，他会动了相亲的心思。

第二天天没亮我就起了，保温桶装着荠菜馅饺子——老周说过，他媳妇生前最馋这个。走到公园门口，远远瞧着老周站在梧桐树下，穿了件新衬衫，领口别着个塑料胸针，说是王阿姨给的"见面礼"。

穿红羽绒服的女人来了，大波浪卷在风里晃。老周笑着迎上去，手在裤腿上蹭了又蹭，像极了三年前我头回给他送饺子时的模样。

我躲在假山后面，看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。老周想碰女人的包，手刚伸出去又缩回来；女人指了指湖边长椅，老周立刻弯腰去拍上面的灰。我摸出手机想走，屏幕突然亮了，是老周发来的消息："素芬姐，小航说馋你包的饺子，你带了没？我在公园。"

我盯着手机，喉咙发紧。正琢磨着回什么，突然听见"啪"的一声。

老周的保温杯摔在地上，褐色的汤汁溅在红羽绒服上。女人尖叫着后退，老周手忙脚乱去擦，越擦越脏。我挤过去，一眼认出那是我上周送他的保温杯，杯身印着"早生贵子"四个字，此刻正滴滴答答往下淌着——饺子汤。

"这是素芬姐给我留的饺子汤。"老周突然开口，声音发颤，"我今早没舍得喝，怕凉了不好喝，就揣着想等会儿热了再喝......"

红羽绒服瞪了我一眼，扭头跑了。老周蹲在地上捡保温杯，我也蹲下去帮他，手指碰到他手背——还是三年前那样粗糙，却烫得人心慌。

"素芬，"他突然攥住我手腕，"我那天说相亲，是想试试......"

"试试啥？"我想抽回手，可他的手像块磁石，怎么都掰不开。

"试试你会不会心疼。"他低头盯着地上的汤渍，"这三年你每天来送饺子，我数过，一天都没断过。收摊时你总把煤渣扫得比自家地还干净，小航说你比亲妈还疼他......"

"老周！"我打断他，声音软得像团棉花，"小航周末回来，饺子还在你摊子边的保温桶里，别凉了。"

他"腾"地站起来，把我的手揣进他怀里："走，我送你回超市。"

风卷着梧桐叶打旋儿，我跟着他往社区走。路过早餐摊时，他突然停住："素芬，你记不记得去年冬天？你发烧39度，我给你送了三天小米粥，你喝第一口就吐了，说'老周，你熬的粥没我煮的稠'。"

我怎么不记得？那天他蹲在超市门口，把保温桶捂在怀里，说："我再熬，你喝不下我就喂你。"

"还有上个月，"他接着说，"你儿子从外地回来，你煮了螃蟹，非让我带俩回去。小航说'周叔，我妈煮螃蟹总多放姜'，你说'老周胃寒，姜能驱寒'。"

我喉咙发紧："老周，你......"

"我没说出口的话，都在这些事儿里了。"他掏出个布包，里面是串钥匙，"这是我新租的房子钥匙，离你超市走路十分钟。小航说他住校，周末才回来......"

"老周！"我噗嗤笑了，"你这人，比我还急？"

他愣了愣，也笑了："我就是怕，怕再不说，连饺子汤都泼不出来了。"

现在我坐在超市里，望着窗外老周的早餐摊。他正给小航盛饺子，小伙子咬了口嘟囔："妈，周叔包的饺子皮没你薄。"老周瞪他一眼："你妈那是手巧，我这是用心学。"

风从门缝钻进来，裹着股茴香馅的香气。我摸着兜里的钥匙，想起王阿姨昨天的话："素芬，你俩这算啥？明媒正娶还是搭伙过？"

搭伙过又怎样？我低头擦货架，玻璃上倒映出我发红的眼角。有些心意，早就在送饺子的一千多个日子里，在扫煤渣的每一次弯腰里，在煮螃蟹时多放的姜片里，在那碗泼出去的饺子汤里，烫得明明白白了。

你说，要是早知道心意像饺子汤，泼出来才烫得真切，我们是不是该早掀了那层锅盖？